银山温泉街在山谷间,一条河从当中流过,就叫银山川。两岸栉比着旅馆,几乎屋前都架着几步就跨将过去的小桥。从街口纵目,据说那景象就是大正年间的浪漫。逝者如斯,大正时摩登的屋宇如今也古色古香了。我预约下榻的藤屋看上去有点另类,原来是隈研吾十年前的设计。这位日本建筑家在中国也大大地有名。读了一本他的书,叫《建筑家驰骋》,但不是他执笔,而是一位个体女记者天天跟着他,记录他随时随地说的话,整理成书,内容较为信口或由衷。日本战败后建筑设计领域第一代是丹下健三,第二代是槙文彦、矶崎新、黑川纪章,第三代是安藤忠雄、伊东丰雄,而隈研吾算是第四代,由于国内市场饱和而走向世界。进入中国的第一个作品是2002年在长城脚下构建的竹屋,全部费用只给了一百万日元,将将够团队坐一趟飞机,但张艺谋把竹屋用在北京奥运广告片开头,当作了中国元素,从此隈研吾在中国就有了用武的广阔天地。积十余年之经验,他说:“日本媒体把中国报道成破坏环境的国家,因重新建设而破坏历史性街道”,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。实际上,他们现在对环境和文化、历史的机敏反应已超过日本或欧洲。”比较中日两国的客户,他看出中国客户基本是所有者,不像日本那样是工薪族。日本的所有者也得依存于工薪族机构,相对于这种“工薪族文化”,中国是“所有者文化”。真正有意思的建筑、留在历史上的建筑不会从工薪族体系产生。隈研吾意在批评日本,但或许中国人要说,那应该是“土豪文化”。例子之一是竹屋。倘若在日本,使用竹子这种材料是要做好打官司的准备的,因为竹子易朽坏,人家让你掏钱更换。然而建竹屋,很出乎意外,中国人满口应承用竹子。悬想隈研吾说这话时一定笑嘻嘻,甚至是嗤笑。在干燥的北方,竹屋现而今怎样了呢?虽然竹材也用了远不如京都工匠那么细致的方法处理过。银山温泉的藤屋大概有竹屋之趣,进了玻璃门,就像是站在蝈蝈笼子里。竹编纸糊,朦胧了环境,静谧之余,又有点梦幻。东京也到处可见隈研吾设计的建筑,例如涩谷那里的微热山丘,简直像堆了一个柴火垛,看着怪怪的。不知是如他所言,“建筑的成败八成取决于地点”,建得真不是地方,还是如他所言,“拘泥于表现”,一味想表现自己。隈研吾讨厌“大有逞威风之感的”混凝土建筑,倒像是跟安藤忠雄作对。上世纪70年代用混凝土标榜民众的、左翼的建筑,安藤将其发挥到极致。隈研吾正读研,结伴到大阪参观安藤一鸣惊人的建筑“住吉长屋”,暗自嘀咕:反体制的混凝土墙却是给时髦小青年挂网球拍。混凝土是20世纪建筑领域最直接了当的共通语言,使建筑全球化,也造成人们对混凝土之坚固的迷信,隈研吾讨厌这种语言,要用自己的语言说话,那就是木材,其实是日本房屋的传统话语。他说,勤于维护,木造的寿命比看似不朽的混凝土更长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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